哈爾濱老舊小區改造中27份質檢報告涉嫌造假 43名黨員干部及公職人員被查處
深度關注 | 民生工程監管不容失責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管筱璞
“市老舊小區改造指揮部落實市委工作部署不到位，組織領導不力、督促檢查不嚴；雙城區、道外區指揮部落實屬地管理責任不到位，組織實施不力、工作措施不實、質量監管不嚴；哈爾濱物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落實上級決策部署不力，對下屬單位監督乏力，工程質量把關不嚴……”近日，黑龍江省哈爾濱市紀委監委發布《關于哈爾濱市老舊小區改造工程建設管理有關問題查處情況的通報》，指出了在工程建設管理中，市、區兩級相關部門存在的問題。由于有關部門、黨員干部不擔當、不作為，甚至甘于被“圍獵”，搞權錢交易、利益輸送，導致監管形同虛設、層層失守，工程質量存在嚴重隱患。
在該市老舊小區改造項目中，黨員干部是如何與不法商人沆瀣一氣、內外勾連、從中漁利的？案件暴露的老舊小區改造項目廉潔風險該如何糾治？記者就此進行了采訪。
55個標段117批次樣品合格率僅為54.7%，同時發現涉嫌偽造變造的質量檢測報告27份，涉及標段39個
2020年，哈爾濱市委、市政府把加快推進老舊小區改造作為重大民生工程和發展工程，成立市、區兩級老舊小區改造指揮部，投資58.75億元，改造工程項目125個，惠及群眾24萬余戶。
自3月起，項目陸續開工。哈爾濱市紀委監委將老舊小區改造納入日常監督重點，靠前監督、跟進監督，嚴肅查處圍標串標、偷工減料、弄虛作假等違規違法問題，深挖徹查黨員干部、公職人員失職失責及腐敗問題。9個主城區紀委監委成立監督專班，緊盯關鍵環節、重要節點開展專項監督，深入項目現場開展監督檢查。
在跟進監督外墻保溫材料質量檢測時，專項監督組發現55個標段117批次樣品的合格率僅為54.7%，同時發現涉嫌偽造變造的質量檢測報告27份，涉及標段39個。經深入調查，專項監督組發現，部分材料供應商、施工單位、檢測機構利欲熏心，出售使用不合格建筑材料，偷工減料、違規施工，偽造變造質量測評報告，嚴重影響工程質量，損害人民群眾利益，涉嫌違法犯罪，共有24人被刑事拘留、7人被行政拘留。
經查，從工程改造方案開始，就出現巖棉板容重指標偏低等問題，再到施工前偽造資質、圍標串標、違法轉包，施工中違規操作、偷工減料、使用偽劣外墻保溫材料，施工后質檢報告造假、驗收蒙混過關……工程質量可想而知。
進一步調查發現，相關責任并不僅僅由上述企業或個人承擔。“我們對176條問題線索深挖徹查，共查處違紀違法、失職失責黨員干部及公職人員43人，其中嚴重違紀違法11人。”哈爾濱市紀委監委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調查過程中，當地紀檢監察機關聚焦一些地方和部門不擔當、不作為，主體責任缺位、監管責任缺失，督查檢查流于形式，權力運行缺乏監督制約等問題，嚴查黨員干部及公職人員宗旨意識淡漠，推進民生工程不用心、不務實，工作敷衍應付，對工程質量問題失察漏管、聽之任之，弄虛作假、蒙混過關，違規插手干預工程建設，甚至與不法商人沆瀣一氣，搞權錢交易、利益輸送等問題。
以權謀私、插手工程、濫用職權、監管放水、失責棄守，致使民生工程變成“民怨工程”
哈爾濱老舊小區改造項目，暴露了部分黨員干部和公職人員在相關領域的失職失責及腐敗問題。
以權謀私“撈好處”。有的黨員干部把老舊小區改造工程視為“搖錢樹”，為滿足一己私欲，頻頻染指工程項目，在“圍獵”與被“圍獵”中實現權力變現，埋下工程質量隱患。哈爾濱市老舊小區改造指揮部專職副總指揮、市住建局副局長王樹波，收受價值140余萬元房產及4萬元家具，不遺余力幫助請托人承攬工程項目。
插手工程“賣人情”。有的黨員干部在領導“明示”、同事“暗示”、朋友“表示”下，喪失原則立場，利用職權或職務影響，幫助打通項目招投標、手續報批、審核驗收、資金撥付各關口，把工程監理、質量監管等拋之腦后。雙城區委原書記李洪銘受朋友請托，向區指揮部打招呼，幫助請托人中標該區老舊小區改造項目第8標段，總造價575萬元。經查，該標段存在使用劣質建筑材料、進戶燈和路邊石未按標準施工等質量問題。
濫用職權“開綠燈”。有的黨員干部對權力行使毫無敬畏之心，把公權力當作個人私器，與不法商人沆瀣一氣，內外勾連、甘當“內鬼”，嚴重損害群眾利益。雙城區老舊小區改造指揮部副總指揮，區住建局黨組書記、局長齊瑞東，大搞暗箱操作，授意區住建局建筑工程管理站副站長、區建設工程招標投標辦公室負責人李斌，向其指定人員透露招投標流程和方法，幫助中標總造價918萬元的改造項目。
工程監管“打折扣”。有的黨員干部對工程“貓膩”心知肚明，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工程質量問題視而不見、聽之任之，助長了不法商人偽造資質、圍標串標、偷工減料、造假驗收的囂張氣焰。哈爾濱先鋒物業服務有限公司原董事長張軍，接受他人請托，幫助承攬監理項目，縱容監理單位違規違法，致使南崗區宣慶小區改造項目從一開始就未按設計施工，施工后更是出現頂層屋面漏水、空調外掛機改造不到位等問題。香坊區指揮部工程推進部副部長、新香坊街道辦事處副主任程景春，對工程項目該檢查不檢查，對施工方使用不合格材料問題不聞不問，甚至借機違規要求施工單位為其維修個人住宅。
失責棄守“不作為”。有的黨員干部缺乏擔當精神，作風不嚴不實，責任意識缺失，對民生工作不上心、不用心，監督檢查敷衍應付、流于形式，方案設計、工程招標、項目監管本應層層把關，結果卻層層失守。道外區住建局局長姜涌，工作嚴重不負責任，監管流于形式，對材料采購、施工作業各階段造假未及時發現，對工程質量問題整改坐視不管，對違規的施工和監理單位處罰不力。
緊盯關鍵環節重點崗位，嚴把設計關、招投標關、材料關和質量關
透過這些典型案例不難發現，老舊小區改造過程中的廉潔風險主要集中在以下五個環節，即工程設計、招投標、材料采購、施工、監理。
哈爾濱市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分析了其中“關竅”——
工程設計環節，在工程改造方案、施工標準、施工材料標準上，容易出現研究不深不透、把關不嚴等問題，造成對工作質量的監督管理落得不細不實，從而影響工程質量。
招投標環節，招標代理機構可能出現違規操作，將具體招投標流程和方法告知指定投標人，施工單位則可能通過借用他人資質，進行圍標串標。
材料采購環節，如果監管不到位，容易出現供貨商與檢測公司、施工單位串通，通過以次充好降低成本。
施工環節，施工單位可能降低材料采購標準，購買使用不合格建筑材料，或者偷工減料，不按設計標準施工。
監理環節，監理單位容易被施工方拉攏腐蝕，導致雙方結成利益共同體，隱瞞工程質量問題。
“一些重點崗位，廉潔風險比較突出，需要加強監管。”哈爾濱市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這主要集中在三類崗位：一是負責項目審批部門的領導干部及具體工作崗位，如市區住建部門的分管領導崗位。二是負責項目規劃設計部門的領導干部及具體工作崗位，如地市規劃設計院。三是負責組織實施項目部門的主要領導、具體承辦人，包括招投標、質量監督等崗位。“比如，具體實施項目的區縣住建部門主要負責人、招投標負責人、質量監督部門負責人、工程監理等。”
“下一步，我們將繼續強化工程項目設計、審批、招標、發包、建設、驗收等關鍵環節的監督執紀問責，及時發現問題、推動解決問題。”哈爾濱市紀委監委相關負責人表示，將聚焦黨員干部和公職人員違規插手干預工程項目，搞權錢交易、利益輸送等突出問題，深入開展專項治理，堅決查處腐敗行為，斬斷利益鏈，創建公平公正的營商環境。同時，聚焦重點問題、薄弱環節，規范權力運行，推動重點領域監督機制改革和制度建設，壓縮權力設租尋租空間，鏟除腐敗問題滋生的土壤。
老舊小區的改造質量到底怎么樣，還得老百姓說了算
老舊小區改造與老百姓的利益密切相關，工程質量的好壞直接影響到相關政策的公信力。“說到底，這是一項惠民便民利民的民心工程，一旦失去監督和制約，發生違規違紀甚至嚴重腐敗問題，就會直接損害人民群眾的利益。”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告訴記者。
“老舊小區的改造質量到底怎么樣，還得老百姓說了算。”他建議，一方面要有專業機構對改造質量作出認定，另一方面讓老百姓結合自身的居住體驗，對老舊小區的改造質量做出評判，讓廣大群眾特別是業主參與老舊小區改造監督，壓縮權力尋租空間。
“我們向施工方、轄區辦事處等反映地溝污水和樓頂漏雨的問題，現在都得到了處理。”哈爾濱市道外區紅河教師住宅小區老舊改造施工民意代表楊女士表示。
道外區老舊小區改造指揮部副總指揮杜平介紹，該區每個涉及改造的老舊小區都有居民民意代表，改造期間遇到問題，代表可直接向施工單位、監理單位、街道辦事處等反映。道外區8個標段1620平方米苯板、巖棉板不合格的情況，目前已全部完成整改。
為保安全、保質量、保居民滿意，由道外區紀委監委、區委組織部、宣傳部聯合組成派駐組，11個區屬單位對口包保11個街道辦事處轄區老舊小區改造項目，抽調23名干部充實區老舊小區改造指揮部。
目前，道外區第一批次老舊小區改造工程已進入收尾階段。第二批次43個小區預計年底前完成工程量的80%，供熱、庭院、道路預計明年5月底完成。
紀檢監察機關與審計、建設等相關部門群策群力，把老舊小區改造項目打造成廉潔工程、陽光工程
2020年7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全面推進城鎮老舊小區改造工作的指導意見》指出，2020年新開工改造城鎮老舊小區3.9萬個，涉及居民近700萬戶；到“十四五”期末，結合各地實際，力爭基本完成2000年底前建成的需改造城鎮老舊小區改造任務。
國家發改委新聞發言人孟瑋日前透露，2019至2020年，國家發改委共安排中央預算內投資793億元，用于兩年改造計劃任務。特別是今年，老舊小區改造任務比去年翻了一番，中央預算內投資安排規模也隨之翻番。
各級紀檢監察機關強化精準監督，推動有關責任單位把老舊小區改造工程打造成廉潔工程、陽光工程。由于改造工程具有一定的專業性，紀檢監察機關需要創新監督方式，整合各方監督力量，與審計、建設等相關部門群策群力、共同推進。
針對老舊小區改造中的腐敗問題和廉潔風險，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駐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紀檢監察組負責人表示，必須從多個方面強化監督：一是加強對黨員領導干部和公職人員插手干預老舊小區改造工程建設項目的監督防范，嚴格落實《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領導干部違規插手干預重大事項記錄暫行規定》，堅決查處腐敗案件，有效遏制問題高發態勢。二是督促推動住建部門加強對相關監管職責落實情況的檢查，及時發現問題，倒查責任，嚴肅處理，涉嫌違紀違法的及時移交紀檢監察機關。
“同時，督促推動住建部門深入查找老舊小區改造特別是工程建設項目各環節存在的突出問題和廉潔風險，反思倒查政策法規、制度規范、監管措施等方面的漏洞和短板，推動深化改革，完善制度體系，落實監管職責，壓縮權力尋租空間，完善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機制。”該負責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