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貴陽3月2日電 題：李陽：“嫦娥”探月探到了什么？
作者 袁超
近觀月壤一克，遙測星河萬年。2004年中國正式立項了“嫦娥”月球探測工程。在完成月球探測“繞、落、回”三步走中的繞月與著陸探測之后，嫦娥五號探測器2020年12月1日在月球風暴洋西北處呂姆克山附近著陸，共計采集到了1731克“月球土特產”，于2020年12月17日順利返回四子王旗航天著陸場，完成了中國首次地外天體采樣返回任務，標志著中國的月球探測工程取得了重大進展和突破。
嫦娥五號月壤樣品蘊藏了哪些科學秘密？中國科學家取得了哪些研究成果？中國科學院地球化學研究所月球與行星科學研究中心副主任李陽日前接受中新社“東西問”獨家專訪，揭開“嫦娥”探月的神秘“面紗”。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月壤有何研究價值？能夠怎樣幫助我們增進對于月球形成和演化歷史的認識？
李陽：月壤是月球表面巖石在小天體、隕石撞擊、太陽風輻射、太陽耀斑粒子、銀河宇宙射線及晝夜溫差等作用下發生破碎、熔融、汽化、沉積、膠結、翻騰等所形成的細碎粉末。月海地區的月壤平均厚度約為5米，高地地區約為10米。
覆蓋月球表面絕大部分的月壤，既是人們肉眼觀察和遙感探測的直接對象，也是著陸與巡視探測以及采樣返回的主要承載物和目標物。月壤研究不僅能夠為我們提供月球形成與演化歷史的大量信息，其物理、化學以及機械特性也能夠為月球著陸和巡視探測，以及未來的月球基地建設以及資源提取與利用等科學與工程任務的實施提供重要支撐。同時，月球的研究結果還可以讓我們從比較行星學的角度，重新認識地球以及太陽系其它天體的形成演化過程，相關的分析技術也可以廣泛應用于地球、火星、隕石等樣品的研究工作中。
在江蘇南京舉行的2021年“中國航天日”主場活動上，月球樣品實物展出。中新社記者 泱波 攝中新社記者：嫦娥五號探測器在月球近地面最大的月海風暴洋北部呂姆克山脈附近著陸，這是其他國家的著陸器從來沒有到訪過的地方。這是否也能幫助我們解決一些以往懸而未決的重大科學問題？
李陽：嫦娥五號探測器的著陸地點遠離此前美國Apollo以及蘇聯Luna探月工程的采樣點，同時根據此前撞擊坑統計定年的研究結果，該區域出露有較為年輕的月海玄武巖。因此通過研究嫦娥五號月壤，能夠讓我們從空間以及時間兩個維度重新認識月球的形成與演化歷史。
涉及的重大科學問題包括：月球的火山活動究竟持續到什么時期，是什么因素導致該區域玄武巖的持續噴發，該區域是否有巖漿演化晚期階段的克里普巖初露，嫦娥五號月壤與Apollo以及Luna月壤相比，所經受的演化過程具有哪些具體的差別等。
根據目前的研究結果，我們知道嫦娥五號著陸區月海玄武巖的地質年齡為20億年左右，足足比此前的研究結果延遲了8億年左右，刷新了此前國際上對于月海玄武巖地質年齡的認識。同時，進一步的研究結果還表明，該區域沒有克里普巖出露，玄武巖的放射性元素和水含量也并未明顯偏高。因此，具體是什么因素引起該區域月海玄武巖的持續噴發，還在研究之中。
嫦娥五號探測器在月球表面自動采樣。中新社發 中國國家航天局 供圖中新社記者：目前針對嫦娥五號月球樣品有哪些研究工作？中科院地化所的重點研究方向是什么？有何重要意義？
李陽：目前已公開申請和發放了三個批次的嫦娥五號月球樣品，涉及的研究內容非常廣泛。主要包括上述提到的玄武巖地質年齡測定等，還包括月壤的礦物組成、元素與同位素組成、風化特征等等。中科院地化所在月壤等地外樣品的研究中具有良好的前期基礎，主要研究內容包括：月殼的形成與演化過程、月球火山作用與玄武巖噴發、月壤形成與時空演化歷史、月球表面塵埃環境、月球空間環境與表層物質作用過程、太陽風成因水等，預期將取得一系列的創新性研究成果。上述研究工作的開展，將為我們認識月球的形成與演化歷史、月球表面空間環境的演變歷史以及開展月球探測工程提供重要依據和支撐。
中新社記者：為何大家對嫦娥五號月球樣品研究積極性較高？
李陽：首先，月球以及深空探測工程是綜合國力的集中體現，也是航天大國科技競爭的制高點。嫦娥五號月壤是人類44年以來再一次取得的月球返回樣品，同時中國也成為世界上第三個完成月球著陸采樣返回的國家。每個中國人都為國家的富強和科技的進步而自豪。其次，作為科技工作者，能夠親身參與月球樣品的研究工作，是榮譽也是責任，利用我們國家自己的月球樣品取得一流的研究成果，是體現研究水平的絕佳機會。此外，月球樣品還具有巨大的科普價值，能夠廣泛和深入地激發廣大國民，特別是大中小學生認識月球、了解太陽系的熱情，進而為中國行星科學以及深空探測工程的長遠發展培養后備人才。
觀眾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參觀展出的“月球樣品001號”。中新社發 史春陽 攝中新社記者：中國月球探測有哪些長遠規劃？國際上又有著哪些相關計劃安排？
李陽：未來中國探月工程四期規劃了嫦娥6、7、8號三次月球探測工程，載人登月任務也在積極和深入地論證中。美國規劃有月球極區探測以及月球軌道空間站計劃，俄羅斯則計劃通過月球－25、26、27三次探測計劃驗證月球極區的登陸和工作環境，為未來月球基地選址和建設奠定基礎。此外，英國、歐洲航天局、印度、以色列等國家也都規劃有各自的月球探測計劃。我們生活在一個富強的時代，如何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是我們每一位科技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完)
受訪者簡介：
李陽，項目研究員。2013年5月畢業于中國科學院大學，獲理學博士學位，專業為天體化學。2013年9月進入中國科學院地球化學研究所工作，現任月球與行星科學研究中心副主任，中科院地化所公共技術服務中心分中心主任。深度參與中國月球與小行星探測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