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生態文明文選》第一卷收入習近平同志2012年12月至2025年4月期間關于生態文明建設最重要、最基本的著作，為全黨全國各族人民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特別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提供了權威教材。農業與生態環境的關系十分密切，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領域，農業發展對生態文明建設具有深遠影響。當前，我國農業發展面臨諸多挑戰，生態環境問題日益凸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農業發展范式革新指明了前進方向。習近平主席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中指出：“中國要實現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農業現代化，必須要走出一條新的發展道路”“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習近平總書記在《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中進一步指出：“經濟發展不應是對資源和生態環境的竭澤而漁，生態環境保護也不應是舍棄經濟發展的緣木求魚，而是要堅持在發展中保護、在保護中發展，實現經濟社會發展與人口、資源、環境相協調”。
研讀《習近平生態文明文選》第一卷深刻體會到，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對生態與經濟關系的闡釋，超越了西方傳統發展理論將生態與經濟割裂的分析框架，進一步深化了生態系統參與社會再生產的理論邏輯。從農業發展視角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不僅重新界定了農業發展的價值目標，突破了傳統農業發展理論的桎梏，更為構建“生態—經濟”協同的農業發展范式以及促進全球農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科學指引。我們必須深刻認識和把握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對于農業現代化的原創性貢獻，更好推動農業高質量發展。
創造性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生態觀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對農業發展范式革新的引領作用，根植于對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繼承和發展。立足于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以系統性思維豐富發展了關于生態系統與社會再生產關系的理論認識，為農業發展范式革新提供了堅實理論支撐。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社會再生產過程由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4個環節緊密構成統一整體。人是自然界的組成部分，自然界是人的“無機身體”，勞動實踐則是連接人與自然的基本紐帶。這揭示了人與自然的辯證統一關系，即人通過勞動作用于自然，實現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交換和相互轉化。生態系統作為物質變換的客觀載體，是生產和再生產的前提條件。但在馬克思所處的時代，生態系統的作用更多局限于生產環節，與分配、交換和消費環節的深層次互動尚未被納入理論視野，因而自然生態的全面系統作用未得到充分揭示。
新的歷史條件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在繼承馬克思主義生態觀的基礎上對其實現了豐富發展。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創造性突破在于：把生態系統整體納入社會再生產全過程，將其功能與價值延伸至社會再生產的完整鏈條，使社會再生產不再是經濟系統對生態系統的單向索取，而是生態系統與經濟系統的雙向互動，讓生態系統由社會再生產的外部條件躍升為內在動力，進一步深化了社會再生產的理論邏輯。
從生產環節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把生態環境提升至生產力的高度，而不僅僅是生產的前提條件。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深刻揭示了生態環境作為生產力內在屬性的地位。
從分配環節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把生態價值的合理分配作為新型分配關系的重要內容。習近平總書記在《系統開展生態環境保護修復，建設綠色發展示范帶》中指出“要加快建立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讓保護修復生態環境獲得合理回報，讓破壞生態環境付出相應代價”，明確將生態系統提供的公共服務轉化為可參與分配的價值形態，這種轉化本質上是分配關系在生態維度的深刻延伸。
從交換環節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將生態屬性逐步嵌入商品價值體系。習近平總書記在《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中指出“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推動交換邏輯從單一物質效用主導向物質與生態效用并重轉變，生態屬性通過市場機制轉化為交換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消費環節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將生態需求與物質需求融合起來，把優美生態環境作為民生消費的重要內容。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環境就是民生，青山就是美麗，藍天也是幸福”，這就將生態消費納入消費范疇的核心，即人民群眾對清新空氣、潔凈水源、優美田園的需求，與對日常食品的需求一樣，成為民生保障和人民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重要組成和來源。這也使消費不再僅是對生態系統的物質索取，而是直接與生態系統的質量緊密相關。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深刻體現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和人民至上的價值觀。習近平總書記在《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中指出：“對人的生存來說，金山銀山固然重要，但綠水青山是人民幸福生活的重要內容，是金錢不能替代的。你掙到了錢，但空氣、飲用水都不合格，哪有什么幸福可言！”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超越以資本為中心的西方價值觀，從“人民幸福生活”的價值高度，創造性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論命題，從根本上破解了傳統發展理論中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的對立關系，將二者提升為內在統一的系統性關系。這種關系不僅體現在從生產力視角對生態環境重新定位上，更體現在生態環境功能與價值全面嵌入社會再生產各個環節。
引領農業發展邁向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新范式
農業發展范式是關于農業發展的價值目標、基本理論和方法論的系統性框架。傳統農業發展范式以增加農業生產為核心目標，將生態環境視為達成農業生產目標的外部條件，依賴生態要素的消耗性投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引領農業發展邁向新范式，以“人民幸福生活”為價值目標，將生態環境作為價值構成的重要部分，推動形成生態與經濟協同的新發展范式。這一新范式還突破了單一國家的視角，將農業發展置于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全球視野中，使農業發展成為連接各國生態責任與共同利益的重要紐帶。
轉變農業發展目標，使農業發展超越增長導向的傳統經濟范式，轉化為以民生福祉為依歸的新的經濟范式。在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科學指引下，農業發展的目標從單一經濟目標轉變為經濟、生態等多元目標的有機統一，這本質上是發展觀和價值觀的深層轉變。習近平總書記在《以綠色發展引領鄉村振興》中指出：“農村生態環境好了，土地上就會長出金元寶，生態就會變成搖錢樹，田園風光、湖光山色、秀美鄉村就可以成為聚寶盆，生態農業、養生養老、森林康養、鄉村旅游就會紅火起來。”農業發展的目標不再局限于保障糧食安全和提升經濟效益，而是進一步擴展為提供生態產品、優化人居環境、傳承農耕文化等多重價值實現，農業由此從單純物質生產轉變為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綜合性產業。
在價值主體上，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推動農業發展成果由全民共享——不僅是這一代的人民共享，而且是下一代的人民共享；共享主體不僅包括農村居民，也涵蓋城市居民。這突破了傳統農業發展理論更多關注農產品生產者收益的單一視角，將消費者、城市居民乃至未來世代的人們共同納入價值主體范疇，構建了面向全民、代際共享的新型農業價值格局。這樣的農業使城市與鄉村、生產者與消費者、當代與后代成為共同參與、共同受益的生態經濟發展共同體。
重構農業生產要素價值，將生態環境從農業發展的外生約束轉化為內生動力。農業是由生態系統和經濟系統組成的有機統一體，農業生產是自然再生產和經濟再生產相互交織的過程。在傳統農業經濟學視角下，農業發展的目標是經濟再生產的最大化，而將自然資源視作在經濟再生產中進行消耗利用的生產要素、一種外部變量，將自然條件視作經濟再生產的制約因素，將生態保護投入視作經濟再生產的成本。這種認識不僅導致生態環境的持續退化，也使農業發展陷入邊際收益遞減、資源消耗加劇的惡性循環。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徹底改變了這一認識。
習近平總書記在《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中指出：“綠水青山既是自然財富，又是社會財富、經濟財富。”這意味著農業發展不應僅是消耗式的生態要素投入，而是生態系統的健康存續，要通過發現生態價值，把生態價值作為農業發展的邏輯起點。習近平總書記在《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中指出：“生態環境投入不是無謂投入、無效投入，而是關系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可持續發展的基礎性、戰略性投入。”這種定位使農業發展從“生態消耗型”轉向“生態增值型”，農業發展不再單純以資源消耗為代價，而是要保護更要激活、經營生態資源，將生物多樣性、水資源、土壤質量等傳統意義上的生態約束轉化為生態生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使生態資源在良性利用中增值，從而實現農業效率、質量、效益的整體提升。由此可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不是對傳統農業發展范式的邊際改進，而是通過對生態要素的價值重構，打破了傳統農業發展理論中生態約束與農業生產的對立關系，推動農業發展理念發生重大轉變，具有革命性意義。
突破傳統農業生產函數，形成“生態—經濟”系統協同的新發展方式。傳統農業生產函數往往建立在土地、勞動力、資本等要素的線性投入與產出之間的關系基礎上，關注要素投入與規模擴張帶來的邊際產出增長，而普遍忽視生態系統與農業生產的有機互動。隨著生態約束日益凸顯，這種線性的、粗放型的生產函數已難以支撐農業高質量發展的現實需求。習近平總書記在《堅持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的系統思想》中指出：“生態是統一的自然系統，是各種自然要素相互依存而實現循環的自然鏈條”。這一重要論述從根本上拓寬了農業生產函數的理論視野，突出了農業系統與生態系統的耦合性，為農業生產函數注入“生態—經濟”相互協同、循環互動的全新內涵。
從生產力角度看，傳統農業生產函數強調要素的簡單疊加與線性擴張。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創造性指出：“山水林田湖是一個生命共同體”；4年后，將“草”納入這個體系；2021年全國兩會參加內蒙古代表團審議，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統籌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統治理，這里要加一個‘沙’字。”這深刻揭示出提升農業生產力不必單純依賴要素擴張，還可以更多依靠農業生產與生態系統的有效協同、良性互動，這是對傳統生產力理論的創造性發展與深刻超越。
從生產過程角度看，傳統的農業生產遵循“自然資源—產品—廢棄物”的線性代謝模式，依賴對生態資源的單向消耗和高強度利用，必然導致生態環境持續退化和自然資源不斷枯竭。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倡導綠色循環低碳發展，在農業領域推動構建“自然資源—產品—廢棄物—再生資源”的循環代謝體系，使生態要素在經濟循環中持續自我修復、積累與增值。在這一循環體系中，農業廢棄物不再是生態環境的污染物，而是可重新進入生產鏈條、得到再利用的生態資本，既減少外部資源投入，又修復生態系統。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引農業生產以新的循環方式改變了“農業發展必然導致生態退化”的結論。
拓展農業發展全球視野，為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提供包容性發展路徑。習近平主席在《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中指出：“國際社會要加強合作，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農業的生產方式、發展路徑與全球生態環境質量息息相關，是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必須關注的重大問題。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站在“生態文明是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趨勢”的戰略高度，以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理念為引領，重構了農業與生態的關系，拓展了農業發展的全球視野。習近平主席在《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之路，努力建設清潔美麗的世界》中指出：“建設生態文明關乎人類未來。國際社會應該攜手同行，共謀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之路”。
在當前單邊主義、保護主義持續抬頭的國際背景下，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將農業發展置于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宏大視域之中，倡導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這一重要思想超越了西方大國長期奉行的零和博弈敘事，使人們深刻認識到在生態問題面前，各國不是你輸我贏的競爭者，而是休戚與共的利益共同體、責任共同體、命運共同體。農業生態治理與全球糧食安全、生態穩定、人類福祉密切相關，必須推動全球農業生態治理建立合作共贏的長期機制，實現知識共享、責任共擔、利益共融，形成更加公平、合理、包容的全球農業發展路徑。在這一過程中，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指引中國農業深化綠色發展，通過保護農業生物多樣性、推動農業低碳發展，為全球生態文明建設作出重要貢獻。中國建立的農業種質資源庫保存了大量珍稀、瀕危的農作物品種，為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提供了基因資源。此外，中國還向許多發展中國家轉讓菌草技術等環境友好型農業技術，助力解決這些國家的貧困、水土流失、荒漠化等問題。這些實踐不只是西方話語體系中的“技術援助”，更是在農業領域對共同構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理念的生動踐行，有力證明中國是世界綠色發展的堅定行動派、重要貢獻者。
推動實現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農業現代化
習近平總書記在《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中指出：“綠色發展是高質量發展的底色”“堅定不移走生態優先、綠色發展之路”。農業現代化的未來必然是生態優先、綠色發展的未來。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在農業領域要著力提高農業的競爭力與綜合效益，強化系統思維、堅持統籌兼顧，推動農村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良性互動，更好解決農業發展如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這一重要課題，充分彰顯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的理論穿透力與實踐引領力。
協同推進生態保護與糧食安全。生態保護是糧食安全的根基所在。健康的生態系統能夠為糧食生產提供穩定的水土資源、多樣的生物環境和平衡的氣候條件。一旦生態系統遭到破壞，如土壤退化、水源污染、生物多樣性減少等，就會導致糧食生產基礎條件惡化，引發糧食產能波動甚至減產，最終威脅糧食安全。從長遠看，沒有生態系統的可持續性，糧食安全便失去了存續的自然基礎。糧食安全是生態保護的合理邊界。保障糧食安全是農業發展的基本目標，生態保護不能脫離這一現實需求而走向極端。在生態承載能力范圍內，通過科學的生產方式實現糧食穩定供給，本身就是對生態系統的合理利用與保護。如果片面強調生態保護而忽視糧食安全，可能導致耕地閑置、生產能力萎縮，反而會因糧食短缺引發更大范圍的生態破壞，如過度開墾其他生態區域。因此，糧食安全為生態保護劃定了必要性邊界，即生態保護需以確保糧食基本供給為前提，在保障糧食產能的基礎上實現生態優化。
協同推進生態保護與糧食安全，關鍵是推動糧食生產方式綠色轉型，通過輪作休耕、病蟲害綠色防控等生態友好的耕作方式，在提升糧食產能的同時維護生態系統健康；借助生態保護修復技術改善生產條件，增強糧食生產的抗風險能力，從而形成生態穩則產能穩、產能穩則生態護的良性循環，實現生態可持續與糧食安全的有機統一。
協同推進綠色轉型與農民增收。農民增收為綠色轉型提供持久動力。農民是農業綠色轉型的主體，只有讓農民在綠色轉型中獲得實實在在的收益，才能激發其參與綠色發展的內生動力，使綠色轉型成為可持續的自覺行動。綠色轉型為農民增收開辟新路徑。傳統農業生產模式依賴資源消耗和化學投入，不僅效益低下，還易受市場波動影響。綠色轉型通過推動生產方式向生態友好型轉變，賦予農產品以生態價值屬性。這重構了農業價值體系，拓寬了農民增收渠道，讓綠色成為農民收入新的增長點。協同推進綠色轉型與農民增收，需要建立健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如通過完善綠色農產品定價體系、健全生態保護補償機制、發展鄉村康養等多元化經營方式等，讓農民的生態投入得到合理回報，使農民在綠色轉型中獲得新的收入來源。
協同推進生態治理與產業升級。產業升級為生態治理提供可持續的支撐能力。傳統農業生產方式往往依賴資源的高強度開發和對生態系統的單向索取，其低附加值、高消耗的特征本身就是生態問題的重要誘因。產業升級通過優化產業結構、延伸產業鏈條，推動農業生產從粗放式向精細化、從資源消耗型向循環利用型轉變，從源頭降低生態治理的壓力，同時提升產業附加值，并為生態治理提供物質基礎。
生態治理為產業升級劃定方向、創造條件。生態治理通過設定環境標準、規范資源開發邊界，倒逼不符合生態要求的落后產能退出，引導資本、技術等要素向綠色產業集聚，推動產業結構向生態友好方向轉型。同時，生態治理帶來的生態環境改善，可以優化農業生產的基礎條件，為發展高附加值的生態農業等新型業態提供天然優勢，進一步拓展產業升級的空間。協同推進生態治理與產業升級，必須以生態治理為抓手，推動農業產業結構向綠色化、優質化、特色化方向發展，形成以清潔生產、資源循環利用為特征的產業鏈條，實現生態治理與產業發展良性互動。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
《 人民日報 》（ 2025年08月15日 09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