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9月2日,日本簽署投降書,第二次世界大戰東方戰場戰事終章落定。但東北大地,因百萬日僑俘的去留,悄然開啟一段特殊歷史進程,葫蘆島日僑俘大遣返,成為戰后秩序重構中無法回避的重要事件。
圖為日本僑俘遣返之地紀念碑。楊茜茜 攝20世紀初,日本借“大陸政策”推行國策移民,《日本移民史》記載,至二戰末期,東北日僑規模已超百萬。這些僑民多為日本底層民眾,受“開拓滿洲”“王道樂土”等宣傳蠱惑,以農業移民(開拓團)、工業移民、教育移民等形式涌入中國東北。中國近現代史史料學學會副會長、東北地區中日關系史研究會副會長張愷新說:“所謂‘武裝移民’,本質是殖民侵略的工具——日本軍人持槍開路,強制移民在東北村鎮定居,這是典型的侵略行為。”
日本戰敗后,奉行“棄民政策”,《戰后東北日僑遣返研究》提及,日本政府不僅拒絕為滯留東北僑民提供任何救濟,甚至注銷其國籍,稱其為“滿洲國人”,徹底切斷歸途。百萬僑民瞬間淪為無依難民,糧食短缺、疾病蔓延,生存根基徹底崩塌。“部分僑民因曾依托殖民特權壓迫中國民眾,日本投降后遭遇民間抵觸,處境愈發艱難,遣返成為繞不開的現實問題。”張愷新補充說。
圖為逃難的日僑。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圖為日僑變賣東西。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國際局勢波譎云詭,中、美、蘇等國基于戰后秩序重建需求,圍繞日僑俘遣返展開博弈。《波茨坦公告》明確要求“日本軍隊完全解除武裝后,日本國民可獲準返回其家園”,為遣返提供法理依據。1946年1月10日,軍事三人會議商定,設立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三人小組”專門協商遣返計劃。
圖為《東北導報》刊載的遣僑消息。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三方磋商中,因蘇軍控制大連、營口港,僅允許處理旅大地區約20萬日僑,其余地區僑俘的遣返任務被推向葫蘆島。張愷新分析:“葫蘆島能成為核心樞紐,一是地理優勢——港闊水深,每年凍期僅至11月底,可長時間通航;二是地緣因素——蘇聯不愿讓大量日僑經其控制港口引發治安問題,最終多方權衡選定此處。”
圖為當年的葫蘆島港。1946年,東北有大連港、營口港、葫蘆島港三座港口可以作為遣送日僑的出口港,但因大連港和營口港均被蘇軍控制,且不同意作為遣返日僑的出口港,在此情況下,只好啟用葫蘆島港。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1946年5月7日,遣返大幕正式拉開。東北廣袤地域內,散居各處的日僑分批向葫蘆島集結。遼寧省檔案館館藏檔案《葫蘆島日僑遣返記錄》顯示,日本僑民從城市工礦、鄉村墾區出發,或徒步、或乘火車(經馬仗房火車站等樞紐),輾轉匯聚至葫蘆島港。
馬仗房火車站遺址。楊茜茜 攝圖為前往葫蘆島途中的日僑。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圖為運送日僑的火車。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當時專門成立了日僑俘管理機構,統籌登記、體檢、分批次登船等流程。1946-1948年間,超百萬日僑俘經此港返回日本,其中戰俘16607人,創下單個港口遣返敵國僑民數量的世界紀錄。遣返船只來源多樣,包括征用的日本商船、美國軍艦及蘇聯船只,往返于葫蘆島與日本博多、舞鶴、佐世保等港口。
圖為在葫蘆島港上船的日僑。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圖為駛出葫蘆島港的遣僑船只。摘自《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葫蘆島日僑俘大遣返,作為二戰后東亞秩序重塑的關鍵一環,背后交織著復雜國際博弈。美國借艦船支援強化在華影響力,蘇聯通過限制港口彰顯東北利益,中國則在戰后重建中處理殖民遺留問題。從歷史研究視角,如《東北日僑遣返研究》所言,這一事件為剖析戰后人口流動、國際關系調整提供了獨特樣本。百萬僑民的去留,見證了戰爭創傷與戰后修復的拉扯:日僑作為日本侵略的“附屬產物”,其遣返是戰爭善后的必然;東北大地則因這場遷徙,逐漸清除日僑聚居區,社會生態緩慢重構,比如原日僑房舍多被收歸國有,成為后來國企的廠區。
回溯往昔,葫蘆島日僑俘大遣返的規模、流程及國際互動,成為解密戰后歷史拼圖的碎片。遼寧省社科院《遼寧抗戰歷史專題研究》指出,這段歷史訴說著戰爭結束后,現實考量與歷史慣性交織的特殊過往——既有國際公約對人權的基本保障,也有戰勝國處理戰敗國遺留問題的無奈,還有葫蘆島民眾在自身貧困時仍為日僑提供幫助,卻無法抹去日本侵華為他們帶來的深重苦難。
作者:楊茜茜 王翕瞳
文中部分圖片摘自遼寧省葫蘆島市政府新聞辦公室、遼寧省社會科學院編著《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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